舒服的 像在极圈苦寒天气里被灌下一杯温水，顺着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鱼里:

文/鱼里

六、

金泰亨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了金硕珍的床。
——是字面意思。
刚开始的时候，他先是因为心痒痒，伸手往哥哥的被窝里摸。不知道是他太热乎还是为什么，金泰亨总觉得金硕珍的被窝怎么也睡不暖，仿佛没有人躺在被窝里。
于是他开始往金硕珍的被子里塞暖宝宝——为此他网购了一大袋暖宝宝，装满了衣柜里的某个抽屉。可暖宝宝终究暖不了整个被窝，金泰亨无奈之下把自己抱得正暖和的哼哼也塞了进去。
没过多久，金硕珍慢慢地把紫不啦叽的玩偶推了出来，从床沿掉到了金泰亨的身边。
金硕珍说：“不要哼哼。”
金泰亨被他带点困哑的声音可爱得五迷三道，一边默念我不是变态我不是变态，一边“嗖”地坐起，毛遂自荐道：“要不要泰亨？”
金硕珍从枕头底下摸出把弹簧刀。
于是金泰亨又“嗖”地躺下了。
虽然哥哥态度较为冷漠，但从那一夜起，一个念头在金泰亨的脑海里成形。
他要帮金硕珍暖床。
——字面意思，字面意思。
第二天金泰亨早早洗了澡，等金硕珍下班回家后放水洗漱，他就躺进哥哥的被窝里发光发热；等金硕珍从浴室里出来以后，他又迅速滚了下去，只从床边冒出半张脸，并投以期待的目光。
金硕珍：“……”
自那以后金硕珍倒是没再拍开金泰亨夜半时分偷偷摸摸伸进被窝里的手了。大约是因为他做得太卑微……？不过金泰亨也没有乱摸，而是当他以为哥哥已经睡熟了的时候，才虚虚地勾住了金硕珍的手指。

天气越来越冷，等到金泰亨终于能够抓住金硕珍的手，江边的树已经掉光了叶子。
两个人相安无事、不冷不热地，以龟速在相互靠近着，但金泰亨始终觉得，他仍不了解金硕珍。
他有许多问题想要发问。比如说金硕珍的身世，他在金家生活的这二十几年，他对自己的看法，很多很多。
可现下找不到机会问出口，金泰亨平日里孤零零一个人待在玻璃罩子般的空屋子里，更是无从探索。
这天夜里他趁着金硕珍已经睡着，悄咪咪沿着手背自娱自乐似的往里，用拇指和食指试图圈住哥哥的手腕。
然后他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黑暗中金泰亨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将金硕珍的手拉出被子以外，借着窗外的灯光，看清了手腕上是哥哥常戴的手表，金属的表带在夜里泛着冷光。
他想着手表硌手，便擅作主张帮金硕珍给解了。
金硕珍很瘦，手腕上更是没几两肉，腕骨清晰得有些突兀。金泰亨将他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手掌里，掂了掂重量，又摩挲摩挲他的掌心。
从掌心往下摸到手腕，一道微微凸起的皮肤平滑得有些不自然，它细细的，蜿蜒横亘在动脉处。
金泰亨愣了愣，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道疤痕。黑暗中无法分辨是新伤还是旧伤，而且无论他如何回忆，也想不起来在他们初遇的那几天，这道疤是不是就已经存在了。良久，金泰亨摘下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往哥哥手腕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想，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接近名为“金硕珍”的这个人。
当他确认项链上的木珠贝壳已经遮住了疤痕，于是抬头看向金硕珍的时候，金硕珍也睁开了眼睛，回望着他。
“你真奇怪，”他听见金硕珍问，“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这句问话的大前提，连金泰亨本人都没能确认，但金硕珍这么笃定地说出口了，金泰亨根本无从反驳。他心跳得厉害，手指颤抖着抚过缠绕着项链的手腕，整个人就又好像被揉皱了一样难受。
“……也许是吊桥效应。”过了许久，金泰亨半开玩笑地给出了回答。
“是吗？我开枪的时候吓到你了吧。”金硕珍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安心地放松了身体。
在那一刻，金泰亨突然觉得，所谓了解，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至少在当下，为了让金硕珍能睡个好觉，他愿意做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隔天醒来，金泰亨趴在床边，睡得肩颈僵硬。窗帘大开，暖洋洋的阳光从发丝晒到脚指头，金硕珍已经上班去了。
可再见到金硕珍的时候，他又换回了那冷冰冰的手表。金泰亨再没见过那条跟了自己一年多的项链，金硕珍脖子上空荡荡，在屋子里几番翻找也找不见，他只好安慰自己，哥哥应该是随身揣着了。
又过了几天，他正玩着电脑游戏，金硕珍突然主动叫他过去聊聊。
金泰亨赶紧丢了鼠标，一屁股坐在金硕珍跟前的地毯上。金硕珍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沙发边缘，整个人微微前倾，他语气郑重，说：“你的摩托车我给你找回来修好了，虽然65％的零件已经不是原来的零件了。”
见金泰亨不说话，他又问：“还是你想要新车？”
“不是。”金泰亨赶忙否认，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豫道，“……哥是想赶我走吗？”
金硕珍皱起眉头：“我这样说过吗？我只是想你多出去走走。”
不等金泰亨回答，他有些迷茫地又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吗？”
不是的，他喜欢的。金泰亨像是惊醒过来一样，讷讷摇了摇头。
他之前自由得太过，一旦想要扎根，又不小心走了另一个极端。他现在一心想着金硕珍，每天除了待在他身边就是等他回来，离开半步都不行。可他住在哥哥家里这么久，吃他的用他的，如果再不找份工作，又怎么好意思继续赖着？
金泰亨没有注意到金硕珍探究的视线，自顾自地下了决心，要去送外卖。
行动派做事就是迅速，不到半天，金泰亨已经到XX外卖注册了外卖小哥的信息，审核通过了就可以开始工作。哪知等他干劲十足地找于叔要车的时候，才被告知车子正在排队等待上牌，没牌照上不了路。
预想中帅气送外卖的样子，破碎。
当晚金硕珍下了班回到酒店，就看到一辆淳朴的电动车停在门外走廊上，电动车后座绑着颜色鲜艳的外卖箱，上书“XX外卖”四个大字，十分打眼。
回到家里再看，金泰亨喜滋滋地把领来的工作服成套挂在墙上，明晃晃的一个“大”字，在灰色性冷淡基调的房间里完全无法被忽略——
他在这房间里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找到工作后金泰亨也算是早出晚归的人，一天里两个人只有在晚上才有时间聚在一起。金泰亨买了纸笔拉着金硕珍坐在地上写写画画，一边记录他工作时跑过的城区地图，一边标出他送过的美食小店。
左上角一个丑丑的蛋糕，中间一碗丑丑的拉面，金硕珍饶有兴致地看着，垂着眼眸的模样好像还有些温柔。

后来，不知过去了多久，摩托车的牌照早已办妥，金泰亨仍开着四平八稳的小电动行驶在这熙熙攘攘的大都市。心血来潮要画的美食地图也终于完成，金泰亨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久，然后不辞辛苦地将它贴在了金硕珍床边的落地窗上。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薄薄的纸张会变得半透明，交错的线条隐隐约约地，映在金硕珍素色的床单上。

—TBC—